【瞭望】摩托罗拉在华沉浮记

瞭望2018年11月03日报道：

昔日摩托罗拉位于天津的工厂 天津开发区管委会供图

曾经，摩托罗拉是手机市场上的传奇，开创了IT和通信行业数个第一。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它落脚天津开发区，是中国最大的外商投资企业之一。伴随着中国的改革发展，摩托罗拉几经拆分易主，摩托罗拉手机业务最终拥入中国怀抱，以全新的品牌面貌示人。而其曾经的沉浮过往也，从另一侧面见证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艰辛探索。　

筚路蓝缕

摩托罗拉在中国的足迹，最早是从天津开发区起步的。一位天津开发区管委会领导坦言，摩托罗拉在最辉煌时，曾经带出了一支全国乃至亚太地区最优秀的通信行业人才队伍，后来的华为、小米等品牌，其最初阶段研发人员近八成都曾在摩托罗拉供职过。

在开放之初，与其说摩托罗拉是一个品牌，更多时候，它是一个行业的象征性符号。

中国人最早通过寻呼机也就是BP机，认识了摩托罗拉公司，中国市场也把摩托罗拉推上了行业巅峰——中国市场一度占据世界寻呼机市场超过80%的份额。而在摩托罗拉生产第一代模拟手机时，木材厂起家的诺基亚还未涉足无线通信业务。

IT界资深人士、《浪潮之巅》作者吴军曾在书中写到，到上世纪90年代初，摩托罗拉在移动通信、数字信号处理和计算机处理器三个领域都是世界上技术最强的。1990年，摩托罗拉的营业额超过100亿美元，在IT公司中仅次于IBM和AT＆T。

当时，尽管摩托罗拉已经开始在中国销售产品、开展业务，但试图将其拉来中国投资设厂，听上去仍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天津开发区吃起了“螃蟹”。

1984年，国务院决定在沿海14个省市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当年12月，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半导体专家叶迪生被任命为天津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他说，当时天津开发区提出要创造“仿真的国际投资环境”，营商环境要对接国际最先进水平，而吸引高水平外商投资无疑是重中之重。

初创中的天津开发区从一片盐碱荒滩上起家。“地面上是盐滩，盐滩底下是淤泥。冬天铺上石头路，到了春天一看，整条路都沉了下去。”叶迪生感慨道，“往地下打桩，打着打着只听‘噗’的一声，桩都沉下去了。”

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叶迪生和当时天津开发区的开拓者们仍然信心十足，在道路、电力、通信等方面举全力改善环境，并喊出了“为投资者提供方便，让投资者赢得利润”“企业先赚钱，政府后赚钱”等口号。到1986年，天津开发区已获得了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投资，与外商签约数十家。

不过，天津开发区干部对自己还有更高的要求及期待：招来欧美重量级外资企业，为开发区做优做强增添强大的动力。

花落津门

1987年夏天，在相关领导牵线搭桥下，美国摩托罗拉公司希望在华投资建厂的消息，传到了叶迪生耳中。在当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太多犹豫，他立刻表达了承接的愿望。

同年10月，摩托罗拉一位资深副总裁带两名高级助手来到中国，前往天津开发区实地考察。那时起步不过３年，天津开发区仍被大片盐碱荒滩包围，连个像样的宾馆都没有。对方私下里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宾馆？”叶迪生想了想，将几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带到了相距不算太远的塘沽胜利宾馆，姑且落脚。

一番走访了解下来，考察者认为，当时天津开发区的条件并不能完全满足投资需要，但叶迪生对摩托罗拉、对半导体的熟悉，让他们对开发区依然有着浓厚的兴趣。

1988年４月，叶迪生应美国国务院邀请，赴美考察。他被告之，只要不是机密部门，无论他想访问哪里，美国方面都会尽力安排。叶迪生思考良久，列出一张访问名单，名单上除了硅谷、IBM、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外，其余的便是一些美国知名企业，摩托罗拉名列其中。

从中国的天津开发区再到美国摩托罗拉总部，一回生两回熟，叶迪生与摩托罗拉负责人相谈甚欢，成了朋友。会谈期间，叶迪生看见对方拿起一个后来被称之为“大哥大”的东西，放在耳边说话。看着像电话，却并没有长长的电话线。

猜出叶迪生心中的疑问，对方解释：“这是无绳电话，是摩托罗拉研制出来的新技术，能和世界上很多地区电话连线。您现在就可以试着用它和您远在中国的夫人通话。”

将信将疑中，叶迪生拨通自家电话，夫人竟以为他提前回国。叶迪生激动地说：“我还在美国呢，正在试用一种无绳电话。”

彼时，中国通信普及十分有限，特别是长途电话，拨打起来很麻烦。而手中的“大哥大”让叶迪生感到震撼，也更坚定了他要把摩托罗拉引进中国投资的决心。

不久后，摩托罗拉再度派出一个由７人组成的高级考察团，来华考察投资环境，在中国沿海多个地区选址。

尽管初创的天津开发区硬件条件算不上优越，但半导体行业出身的叶迪生积极奔走，在多重利好因素叠加下，摩托罗拉考察团最终以投票方式决定对投资城市的取舍。四比三，天津胜出。

1992年，中国进一步加大对外开放，天津开发区与摩托罗拉的谈判也有了最终的结果。同年，经国务院批准，摩托罗拉这个世界通信产业巨头，以1.2亿美元完成了在天津开发区内的投资注册手续，成为成功进入中国的第一家以高科技为主的独资大型跨国公司。

这轰动了中国，也惊动了世界。摩托罗拉在华发展的新篇章由此拉开序幕。

彼岸绽放

1992年，摩托罗拉在天津开发区建设在华第一家工厂，将半导体和传呼机放到天津生产。

“进驻天津第一年本来预计是亏本的，没想到第一年传呼机就赚钱了，证明了改革开放后中国对于通信产品的巨大需求。”前摩托罗拉全球资深副总裁蔡国雄曾透露。

中国市场助摩托罗拉走上了行业巅峰。中国成就着摩托罗拉，摩托罗拉也在反哺着中国。到2006年，摩托罗拉仅天津公司的销售额就达到约100亿美元，占天津市工业产品销售额的10%以上，出口额占到天津市出口总额的18%以上。在摩托罗拉强力拉动下，天津开发区电子信息行业的利润率高达14.72%，为全国之最。天津也成为中国乃至全球最大的手机生产基地之一，年产手机多达１亿部。

叶迪生说，在摩托罗拉投资的感召下，PPG、卡特彼勒、雀巢、诺和诺德、三星等一大批知名跨国公司纷至沓来，天津开发区“远洋战略”初战告捷，迅速成长为外商在华投资的主要聚集地之一，一跃攀上中国国家级开发区的巅峰。根据商务部的最新考核评价，2016年，天津开发区在全国219家国家级开发区中“利用外资”一项遥遥领先。

如今，新一批核心外企拉动的天津开发区当地产业集群依然强劲。以一汽丰田、一汽大众为代表的汽车产业，以三星集团为代表的电子产业，还有以中沙石化、PPG为代表的石化及新材料产业，三个产业产值均超过1000亿元。

“随着中国开放的大门日益敞开，对外开放产业结构的逐步优化，吸引外资正在走向‘选资时代’。过去对技术和设备依赖程度低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正在向低能耗、高附加值的先进制造业与高端服务业转移。”天津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郑伟铭说。

截至今天，天津开发区累计引进55个国家和地区外资项目5663个，累计实际使用外资559亿美元。117个《财富》500强跨国公司在开发区投资多达390个项目。

20多年里，摩托罗拉的发展足迹不断本土化，为包括天津开发区在内的整个天津经济发展注入一剂强心针。到2009年底，摩托罗拉在天津开发区的投资总额接近29亿美元，其在华投资总额约为38亿美元。“除了最初的注册资本，其余绝大部分资金均来源于公司的运营利润。”熟悉该项目的人士介绍。

当年吸引摩托罗拉来华投资的功臣叶迪生，从天津市副市长的岗位上退下来后，仍然舍不得离开改革开放的事业，重新回到天津开发区当顾问。

一次美国朋友来访，叶迪生带着他们参观天津开发区，指着开发区壮丽的风景，十分自豪地说：“你们美国人在沙漠上建起世界最大赌城拉斯维加斯，我们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建起了这座现代工业的花园。”

更难能可贵的是，其技术、人才、管理的外溢效应，对全国无线通信行业的发展至今都发挥着作用。

在中国智能终端爆发前期，摩托罗拉为通信行业培养出了一批质量过硬的技术人才，被誉为手机业内的“黄埔军校”。当时，三星、LG、索尼、小米、联想等行业巨头的高管几乎全部出自于摩托罗拉。

小米的联合创始人周光平此前曾担任摩托罗拉北京研发中心总工程师及高级总监一职；前摩托罗拉副总裁兼个人通信事业部中国区总经理卢雷加盟了苹果，出任亚太区副总裁；前摩托罗拉中国西区市场销售总监金恺在辗转LG之后，去了联想移动互联出任中国区副总裁；前摩托罗拉公司副总裁兼中国手机事业部总经理任伟光后来担任HTC中国区总裁；前摩托罗拉设计总监钱晨去了锤子担任CTO；前摩托罗拉资深设计师陈铭镛去了酷派出任设计总监……

技术迭代、品牌迭代、人才迭代，潮起潮落，摩托罗拉与一众国际国内品牌此起彼伏，汇聚成40年改革开放瑰丽画卷。□